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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若慈(4)
时间:2017年12月09日信息来源:本站原创点击: 加入收藏 】【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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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舟起落

  “夫人,到府了。”周和隔着布帘道。
  去时和归来,都恍若一场梦途,颠簸在她起伏不平的心情中,她用帕子拭了拭颊边的泪,微微深呼吸。
  她掀开布帘,周和见她略显红肿的眼眶,心中不由歉疚,“夫人,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
  她扯了扯嘴角,对周和摇了摇头,这番伤痛,早已在她心中,无怪他人。
  借着搀扶下了车,刚入府门,一句厉声喝问便已入耳:“你去哪了?!”
  她心中一怵,抬眼望去,却见司徒宇铁青着脸色站在门处。
  *
  她踯躅原地,定定地望着他的一脸寒沉,心中越下纠结。
  或许,那的确不合礼数,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此行是个错误,她不能让卫对她再有牵念,那个男子对她一直不曾相忘,她感激凝噎,过往深情记在心底,如今却是再也不能回应,即使他愿意,她也不能抛下一切随他而去,那代价,她受不起,更不愿让他来担。
  与他,终是错过了,但她依然感恩,生平第一次动情,是因这样一个男子。
  他让她知晓了情爱的甜蜜和苦涩,领受到温情和等候,这一切,每每想起,也觉已然足够。
  而眼前的人,却是她的丈夫。
  纵使他的所为让她寒心至此,纵使彼此冷峙僵持,可亦无法泯去他们已为夫妻的事实。
  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不论他是用霸道的占有,还是温柔的相守,他都让她身心一度沦陷在他予的所有之中,以为可以再一次拥有地久天长,对他有了满怀的期待……
  但一切又都如南柯一梦,梦美馨甜,醒的却那么仓促,她握不住他,拿捏不住幸福的尺度,对他越来越来失望,容忍他漏洞百出的谎言,却不能原谅和接受。
  他心生异念,无法忘却旧人,虽然那女子与他的相配,连她都不由称羡,但却终是难掩寒心,对他又闭了心门,而他亦是发现她的心里有一块不属于他的位置,骨性里的骄傲和偏执尘上,决然新娶,将她一伤再伤。
  忆及他的妒念和伤害,她眉心攒拢,默然敛首,不再望他越发深暗的眸色。
  走时,她并未设想能万无一失,只是祈着这一趟能够了结,此刻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借由脸上的淡然来掩饰心底的慌乱。
  周和躬身上前,对司徒宇道,“少爷,少奶奶只是突然想去散散步,出去来回还不到一个时辰。”
  司徒宇斜瞥周和一眼,走到她跟前,凛声问道,“是么?”
  她稍稍抬眸,点了点头,却不看他。
  “看、着、我!”他一字一顿,冷冽的视线笔直的落进她的眼底。
  当他是傻子么?!
  任是如何,她都不可能会有那种“突然想去散步”的念头,她对外界充满了惶恐和顾念,更是习惯了一人呆在狭小的孤闭空间里,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因由,她根本不可能想要出门。
  可更让他恼然和焦惶的,却是自己的心情……
  当他回府知晓她外出且不知去向的那一刻,顿时慌乱了心神,莫名的惶然让他惊惧不已,他失了主张,驱下人四处去寻,自己坐立难安,脑海里蹦现的念想是若她不见了,他该怎么办?若她离他而去,他又该如何是好……
  种种忧测和疑慌在如同一个雪球在他心里越滚越大,越来越重,几乎快要将他压的难以呼吸,仿若那就是她在他心中的重量一般,沉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
  他终是再也难以按耐,欲出门亲自寻她,却随即看见她步入府门……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气恼和忿然的情绪却陡然升腾,对她刻意的欺瞒更觉骇怒不已。
  她缓缓抬首,与他对望,他的眼神和语气向她昭示了他的丝毫不信,可是她却渐然平静了下来。
  她不过是出门一趟而已,他何以恼怒至此,纵使他真知她去见卫,她也不悔,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反而,是去狠心斩断了过往的一段情。
  他的气火更盛,让周围的下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周和壮了胆子,跪在司徒宇面前道,“少爷,夫人……只是心中难过,小的见夫人心伤,故此才提议让夫人出去走走,透口气……都是奴才的错,请少爷不要责难夫人。”
  他神色一凛,脸色越发难看,片刻,低吼道,“她有何难过的?!我看你这下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明日……”周和只说两字,心下也是忐忑,越发疚悔起来,他知少爷的性子,那日撞见夫人与将军已是气的吐血,今时若知夫人去见了将军……他自己安危他可以不顾,大不了就是丢了在司徒家的这份差事,可是夫人不同,若是少爷知道了真相,夫人以后的日子……周和的脸上大汗淋漓,跪埋在地,只想哪怕用尽极其,也要保夫人不受牵连。
  半晌,司徒宇却像是生吞了一物,卡在喉间,不得言语,只端望着她一脸淡然中隐现的愁绪,心中一番紧窒,火气却消解了大半。对于周和的说辞,他其实依旧将信将疑,但莫名的却想要相信,她是真的因明日而难过……
  明天,是他将娶宛心的日子。
  她的伤,是因他,她并非对如他想的那般漠然。
  “他说的,可是真的?”他的语气依然生硬,却没有了冷冽。
  她的眸似闭微启,像是带了深隐的痛错,断然视线,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鲜少露出的真实表情让他心中一悸,思绪攒动,情疚皆起,让他鬼使神差般的又靠近她,使彼此的距离只余一掌。
  那熟悉的渴望气息的靠近,她知那意味着什么……
  她僵怔住,段不曾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心下一慌,连忙推开他,他恼然,却又见她红了的脸颊,四下仆人低着头,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他蓦地一把攥住她的手,罔顾她的挣扎和下人的惊视,一路牵着她穿过门廊,绕过花园,朝卧室走去。
  她的哀乐让他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此刻,他却一点都不想顾念……
  他牵着她的手,像是一生都不愿放开。
  她不明他的种种反映为何来的这么突兀,心却是紧紧的纠结在了一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海之中的孤舟,又能承受几次这种狂澜,这种一个浪就能将船打翻的波涛汹涌。

  惶然吐情

  房门即掩,静谧幽室霎时充满了暧昧胶着的气氛。
  她的冷然难以维持,只能步步退后,躲避着他毫不遮掩的渴望和炽热的眸光。
  这些时日彼此刻意的疏离和对峙,像是在此时陡然崩塌,任是她竭力抑忍,也掩不去双方早已熟悉的感官知觉。
  他先是耐着性子步步紧逼,下一瞬却蓦地将她拉扯入怀……
  如同一个在沙洲渴了太久的旅人,他攫住她的唇,灵舌探入她的口中,汲取甜蜜馨润。
  她睁大双眼,双拳捶打着他的背脊,气恼异常,却始终挣脱不过。他的眉目和气息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霸道蛮横,他从来就是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论她是否愿意,也不顾她是否心伤……
  刹那心凉,她沉然敛气,心一横,咬了下去。
  “啊!”司徒宇措然推开,恼怒异常的抬起头,吼道,“你做何咬我?!”,却见她眼眶湿红的瞪视着他,似是受着极大的委屈。
  他一怔,胸中的怒气和躁动的欲火莫名缓释大半。
  在她面前,他总是想看见她真实的情绪,可是每每自己逼得她现出的真实表情,却又总会让他无措而疚然。
  不是多么会心的笑容,也不是喜极而泣的欢欣,从来,都是悲伤的眼泪……
  从她清淡的眉眼滑落,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他心中最软的一处。
  她流泪,是因为他真的给了她难以忍受的委屈。
  她的善良,让他无法怀疑这一的事实。
  她不能说话,被她凝视,一双清眸流转,却总会有胜似万语千言的感触和默契,自小至今,从未有过如此的一个人这般轻易的就能抚慰他,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心悸不已。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维持孤高桀骜,精明锐利的姿态,唯独在她面前,他总一再破相,霸道任性,偏执倔强,……体内的霸性和温柔,都因她而暴露在外,佯装不得。
  可是……
  “你真的就这么难以忍受我吗?”他失了底气,嘴角有血的痕迹,她目光一凛,垂下眼眸。
  她想上前把那一抿碍眼的猩红拭去,却又不敢、不能……她不怕低头,却怕,他给的伤。
  “如果我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出门,不是因为你去哪,而是害怕你离开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咎由自取。”他剖白了心,难抑落寞,却又像是孤注一掷。
  闻言,她仰眸而视他的带着内疚的温热瞳光,心中有些恼,又有些疼。
  恼的,是自己为何轻易的又因他的只言片语而感动,疼的,却是他如孩童般疚悔的神情。
  他们是彼此的软肋。
  仿若相生相克,却又因彼此天性里对孤独的惧怕而纠缠在一起,他见她的委屈而心疼,她见他的倔强亦是如此。
  一个人能让你心中疼惜至此,到底为何,又怎会不明?
  他的矛盾,是明明害怕失去,却又用伤害她的方式将她一再推离。
  她的悲哀,却是她从未想过离开他……
  纵使心中有了再也不去为他动情的意念,苦苦的忍受着一番孤冷,却也没有想过离他而去。
  她可以狠心的斩去与卫的牵连,即使无关世俗伦理,她也知过往难回。
  对他,……
  她紧抿着唇,凝望着他,莫名心酸。
  “你……爱我吗?”他呼吸一窒,俊朗的脸庞因着这一问而现出暗红,却是定眸深望她,等她的点头,或者摇头……
  她知道自己应该摇头,她也以为自己是摇了头……
  ……
  她点了头。
  虽然轻的几乎像是没有痕迹,但他还是看见了。
  愉悦的慌乱先理智一步让他将她横抱起来,在偌大的卧室内四处乱窜,他朗声的笑,入了她的耳,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捶打他的动作。
  她比自己想的软弱,还是诚实……
  可是,如果说,我爱你,也恨你呢……
  久久,他才将她从怀中放下,再一次地俯身想要亲吻她,她却用手挡回了他。
  他的热情却未被挡去,顾自的啄吻她的耳际,直到,他真的看见她满脸的不悦和冷然……

  作茧自缚

  “当初娶你时,我是逼不得已。”他突兀的开口,让她不由倒退一步,脸色泛白。
  他却坚持地抬起她的头,让她看见他眼睛里再无遮掩的认真和深情,“可是,现在的我,已对你爱的无法自拔。”
  他总是霸道的说她是他的,却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她因他炽热的眼神和蜜语似的告白而脸红心跳,心情起落的唐突,可是,她却不敢全然予信,心中如何都夹着酸楚苦涩。
  “我第一次仔细瞧你,是我们成亲大半月后我归家的时候,我被晴儿拉去芬逝园,见你一身白衣站在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下,样子……却比桃花更美,宛若——仙子。”在那之前,他也见过不少绝色佳人,环肥燕瘦,风姿绰约宜人的不再少数,但每每回想,他却只觉那时的她才真具如仙子般出尘的气韵,静好天成,悠然神雅,让他只能久久痴望,呐呐无言。
  他的赞美莫名让他忆起十七岁那年,初见卫时,听到的那句:姑娘的美丽堪比这桃花。
  那岁月里初时的怦然心动,依旧历历在目,无法泯灭,但她以为再次听见这种赞美,她也许只会觉似曾相识而已,却不曾想,换了时间地点,换了初时的那人,她还是不由得……动了心。
  她眉下一颦,颊边有了红晕,低首敛睫,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心绪复杂。
  “也许,那一刻,我就对你动了心,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你,得到你,渐然忘了我们当初互不牵涉的约定,也忘了宛心……我也疑惑过,以为自己只是被一时蛊惑,觉得新鲜特别而已,”司徒宇一顿,小心翼翼的敛首望她,见她神色并无太大异样,才继续道,“可是,我总想着着你,心里记挂着,脑子里充斥着,越了解你,越莫名觉得舍不得,想给你最好的所有。”
  他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但神情仿若陷在某种思索中,对他的举动并无知觉。
  但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她都听进了心中。
  “你为我准备生日宴,我看你在厨灶边忙碌,身上染了油烟,脸颊上的妆容也不再精致,满头大汗的煮粥做菜,表情却像是满足极了。”他嘴边漾起明显的弧度,凝视着她乌黑光亮的发,剑眉朗目间,沉然迷恋。
  她似是有些恼,想要抽回被他不知何时握住的手,却被他越攥越牢,片刻,只听他柔声道,“但是那个样子的你,却是让我情难自禁,我望着你,平凡家常,却觉着你是这世上,我最爱之人。”
  最爱之人……
  这四字在她心头滚过一阵暖伤,不论他是由衷,还是作假……她都那么想相信:他的话,他的情,发自肺腑,没有丝毫的虚假。
  司徒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她却伸出捂住他的嘴,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肯放低姿态,温柔如许,对她诉说这番情意,她不怀疑他的真诚,甚至因此而感动至深,可这就能泯去伤害,就可解脱他们如今进退维谷的处境吗?
  她缓缓放下手,转身背对他,走到桌案边,执笔写下:你我之间,总是意难平。
  他盯着纸上的字句,顿悟即慌恼,破口道,“只要你答应我忘了那人,我可以不娶宛心!”
  她一怔,笔措然滑落纸上,豆大的墨迹浸透了泛黄的宣纸,留下无法抹去的一点。
  “答应我!只要你点头,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动纳娶的念头。”他目光灼灼,任性而坚定。
  即使成为全城的笑柄,即使辜负青梅竹马的宛心……
  可是,他威逼似的恳求,却并有让她再如他所愿的那般点头允诺。
  她闭上眼睛,终是摇了摇头。
  他的心从天边陡然跌至平地,摔了粉碎,攫住她的双肩,低吼道,“你不想忘了他,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
  她心下又是一沉。
  你可不可以别再这么任性偏执!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太多遗恨疚然不是说忘便能忘的干净,她愿与他共度余生,不离不弃,却不能泯去对卫亏负事实,这种遗憾和愧疚会伴她多久,她真的不知……
  而他新娶一事,全城皆知,迫在眉睫,纵使他决然取消了,心里就真的放的下江宛心吗?
  她亦是忘不了,灯节那夜,她所看见的一幕幕。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又怎会因她而断?
  他宁愿撒谎欺骗她,都要陪那个女子花前月下,相约灯节,这番大肆周章的新娶,也不见得全然只是为了惹她生妒。
  她不愿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却更害怕往事重现,他还是会欺骗她,伤害她……
  百般顾虑,千般痛悸,万般无奈,……
  到底,能何去何从!
  “我再问一次,到底答不答应我!”他神冷气粗,视线炽热却又决绝。
  她流下泪,咬唇,摇头……
  一日之内,两次痛彻心扉的抉择。
  他们到底为何要逼她……
  她不能抛下一切跟卫走,也无法答应司徒宇忘记过往遗恨疚悔。
  他们都说要给她所有,她却不能要这种所有……
  因为,结局都会破碎不堪。
  情恨揪扯,他们都不是孑然身。
  司徒宇深抑一口气,松开她的双臂,目光里的温度降至冰点,转过身,迎着落日夕阳,走出卧房。
  残阳如血,照在她惨白的脸上。
  她与他,到底谁是作茧自缚……
  *
  翌日。
  司徒宇的纳娶一事,如期而至,婚礼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这场轰轰烈烈的迎亲礼仪,在京城轰动异常,堪比前些时日骠骑将军迎娶方家大小姐的时壮观。
  风光无限下,谁还记得,他曾真正明媒正娶的那个哑巴。
  ……
  一片红色的海洋中,只有司徒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她侧首微微一笑,淡然的似是无知无觉……
  不过,又是一场婚礼。
  她在心中,呐呐的说着。

  婚礼喜宴

  宾客尽欢,这场婚宴着实让人觉得欢天喜地,除了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晴,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的退出了酒宴。
  宾客表面上称赞方大少奶奶的贤惠淑良,夸羡司徒宇的福气,不但能娶得如此良妻,又纳得貌美如花的二夫人。私底下却议论着,方若慈嫁入司徒家还未至一年,这司徒少爷便又再娶新人,足见这明媒正娶的哑妻在司徒府的地位如何。
  至于司徒宇,从头至尾泰然迎客,从容应对,一一敬酒答谢,俊朗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婚宴上的方若慈,尽己所能的落落大方。
  作为原配的她也穿了一身喜红,衬得肌肤越发白润凝脂,她随在司徒宇身边,随之一桌桌敬酒,只是司徒宇纵知她在身边,却恍若视之无形,不曾对她望顾一眼。
  心中百般滋味,她已尝遍,如是,无知无觉的饮下一杯杯以茶代酒。
  敬完了酒,她终是在众人喧哗热闹中,退出喜宴。
  秋风簌簌,吹过一阵寒意,她站在花园亭中,望着微茫月色,心生飘渺。
  仿若一个丑角。
  任是再怎伪装淡然,都难逃这种明了确然的定位。
  他执握着新娘的手踏进大厅,四周的高朋庆贺,鞭炮鸣喜……
  明明最是无地难容的她,却要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微笑着应承这一切。
  内心的恐惧和酸楚翻涌而来,他却站在不远一处,冷眼旁观。
  他们总是如此,幸福和回忆被伤害一点点消磨殆尽,然后相看两厌,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她微微思触,都如钻心刺骨,痛彻难耐。
  如果没有昨日,也许,她还能渐然冷情,作茧缚心,可是,他说过的那样一番话却是深涌至她猝不及防的心口,堵得她难以呼吸。
  耳边恍若一再清晰地回荡他着的告白和逼迫,一句最爱之人,一句答应我……如同火烫的铁烙,印在了她心上……
  只是,余热尚未褪去,她便又觉一盆至冷的凉水倾盆而泄,浇透了她的整个人,整颗心。
  新月如勾,月上柳梢头,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至梅园的新房——那一片诱惑的灯火阑珊。
  喜宴已将至尾声,不过多久,他就会出现在那里……
  她紧紧揪攥住手中素帕,脑海里浮现的种种郎情妾意,缱绻温柔,像是一个掌鸣,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脚下一软,后退一步,她几乎跌到在地,不曾想,却被一双手撑扶起来。
  “你没事吧?”夹着一丝熟识的陌声响起,她措然回首……
  是……他……?
  面色微凛,发觉彼此身势过近,她连忙退上一步,对他微微扯下嘴角,点了点头。
  此人先一怔,须臾,敛神叹息,“弟妹,别来无恙。”
  她颔首致意,有些许的讶然。
  陆少卿。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此人却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除却他是司徒宇的至交好友,晴儿的心上之人,还有……
  她说不出的神秘。
  陆少卿一身玄衣立于她身前,透着凛然俊逸之气,表情却是带着她不明的复杂,眉头蹙拢,眸中透着关切,却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不知为何,此时,她只感尴尬难堪。
  他的再次出现,让她忆起数月前,他的初访。
  她以女主人的身份与司徒宇一起招待他,接受他对他们婚姻的祝福……
  而此刻,再见他,却是因她丈夫的另一桩婚事。
  风袭凝阵,寂落无言下,仿若悲凉。
  她敛首低眉,频身欲退。
  陆少卿见她要走,蓦地上前拉住她,“芸儿!”
  她一愣,侧首望向他,眼底的茫然惊措一览无余,摇着头,想要挣脱出臂。
  他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立刻松开手,慌道,“弟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好像看见了她……
  方若慈眉心一拢,又松缓开来,蓦地想起他说过她的容貌与他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想必,就是他刚才破口而出的“芸儿”。
  她善意的摇了摇头,嘴角浮出轻弱的笑意,却还是一心想着离开,于是再一次的转身欲走。
  “弟妹!”陆少卿又叫住她,却没有再上前,神色也愈加复杂了起来。
  她稍顿脚步,并未回头,良久,她才听见他的下言,静彻的只有四字:“莫要心伤。”
  她缓作颔首,迎着越发促冷的秋风启步离去。
  亭中人久望她远去的身影,终是面露痛悸的闭了双目,“我知道,你不是她。”
  夜色浓重,段段情殇却在皎洁的月光下,渐然清明。
  缘起缘灭,终是不能随青烟而逝,到头来背上终生悔憾的罪名,永世难得翻身。
  ……
  “师弟,别走我后路。”陆少卿喃言,半晌,转身离开了凉亭。
  *
  夜阑人静。
  卧室内除却一秉红烛,只有无尽的寂冷与她相伴。
  她卸了妆容,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泪光轻烁,手中梳发的动作未停。
  这一生,这样孤冷的夜,到底,还有多长……
  ……
  梅园。
  醺然深醉的他卧倒在床,身边新娘似是羞涩至极的为他宽衣解带,他的视线的浮游,蓦地一把抓住为他解衫的小手。
  新娘羞红了脸,美艳动人。
  他目光深沉起来,忽地欺身将新娘压下,狂肆的吻上红唇,撕扯着彼此的衣衫,新娘欲据还迎,更深的撩起他的欲火。
  “若慈,若慈……”他嘎声喃言,吻的越发汹涌。
  新娘闻声,心下顿凉,弱声道,“表哥,你……”
  他一僵,蓦地,睁开了双眼。

  非她不可

  浑浊的黑眸越下清明,当他定睛看清身下人的那一刻,胸中陡然涌起的空凉宛如巨蟒,将他身心的火热一并吞噬。
  红烛缭绕,幽香浮动的暧昧气流,似是随着什么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仿若维谷。
  新娘楚楚无辜的水眸怯怯凝望着他,红唇微启,柔弱的唤他,“表哥”。
  闻声,他心中一阵紧窒,却不是因着这柔情委屈的呼唤。
  但是,他却不愿相信。
  蓦地,他再次欺身压下,肆意的亲吻抚触身下人,渐然粗喘的低吼,“我不信,我不信!”
  她软弱的任他摆布,眼角渗泪,眸中却闪过一丝凛冽的晃亮。
  他的动作几近蛮横,身上的汗水却由热转冷,越想斥忘,越想抛却,此刻却体味的越深,任是他如何想投入,“不是她”的念头却泛滥的汹涌,让他无所适从。
  他胸中一痛,终是再难与心底的幻影意念作对,蓦地支起身,背对江宛心,“表妹,你先睡吧。”
  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他起身要走,江宛心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泪眼摩挲,泫然欲泣道,“表哥,你要去哪?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侧身回望她一眼,俯下身,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的安抚一吻,落然道,“我只是出去散散酒气。”
  “可……”江宛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再也不带丝毫流连的朝房门走去,百般委屈酸楚翻涌而来,心中不甘气怒至极,却又只能竭力抑制,所有的忿恨都留给了那个司徒宇喃言而出的名字——方若慈……
  我与你誓不甘休。
  一道阴沉的眸光映在她如花般的绝色容貌上,显得愈发决绝。
  ……
  他想逼自己不信,她却是决然不信!
  *
  深夜秋风泛着越发浓重的寒意,吹散醺然酒气,却吹不去胸中阴霾。
  右手成拳,剑眉蹙紧,黑眸中尽现痛悸之色,酒醒以后,他却更想再将自己灌醉。
  须臾。
  仿若不由自主,又如鬼使神差,他步伐急促,不带片刻停滞的走出梅园,过了长廊,绕过内堂,然后,来到熟悉的卧房门前。
  屋内灯火俱灭,他却想起那夜她缩在床角的恐惧。
  心下一凛,他知自己应该离她越远越好,脚下却如生根,一动都动弹不得,他不由地推门而入,霎时惊起了尚未入眠的她。
  久久对望,一室黑暗,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看得见彼此发亮的眼睛。
  她下床,赤着脚,首度,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她缓缓的迎步而来,每一步都走的迟疑且克制。
  她本该为他突兀的出现而愕然惊措,但此时心下却莫名激动,白日的痛伤酸楚依旧,可她心中却涌起那样彻烈一个的认知:今夜,她要把他留下来,她不想他成为别人的,一丝一毫,都不愿。
  一束月光无声打来,落在她轻薄的衣衫和披散的黑发上,宛若暗夜精灵。
  望着她靠近,他胸若擂鼓,难以克制的心跳起来,莫名口干舌燥,焦黄不已,嘴中却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她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魅惑笑容,妩媚中透着羞涩,无辜中带着挑逗。
  她抬起纤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摩挲着他的眉,鼻,最后落至薄唇,感触到他越发凌乱急促的气息。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沁凉,却引他全身发烫,他忽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如炬,炽热且难耐。
  深吸一口气,她贴近他,抬起脚尖,微微仰起头,生平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人。
  但,这轻轻地一吻,恍如已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她刚欲退却,却被他蓦地一把圈揽入怀。
  他抬起她精巧的下巴,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俯首间,芬芳四溢,又是那一阵清馨的花香。
  理智在情惑面前早已不堪一击,他不愿去想为何只有她才能撩起他的悸动欲情,脑海里只想抱紧她,占有她……她前所未有过的主动回应,更是让他胸臆激荡,恍若着魔。
  他嘴里低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咒语一般,将彼此蛊惑。
  当他再也难耐的挺身进入她时,他们都叹息,感叹此刻的属于。
  嵌合的越深,越能体味对对方的迫切,他在她体内起伏,沉沦于她的紧致和温润,她抱紧他,手指嵌入他的背脊,相拥的姿势,像是再也不愿将彼此放开。
  他蛮横的让她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不论是眼睛里,还是心里……
  婉转承欢,抛却矜持,无暇在乎他会让她变成怎样一个女人,她眸光湿润的凝望他眼底的情和痛,用无声的口形对他说了那三个字。
  她知道他看不清,听不见,这样的表白,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可是,他却蓦然加重力道,越加狂肆的进犯着她毫无抵御的身心。
  也许,他能听见。
  她模糊想着,在与他攀至顶点的一刻,承接他释放的所有。
  气息交融,他们在倦极的沉默中相拥而眠。
  天亮以后,太阳升起后,他们会如何……她不敢去想,只能借由着此番缠绵,给自己一个安心的借口。
  这世间,到底能有几对结发夫妻,能做到恩爱两不疑,何况,他们又曾只是彼此心中横生的枝节,天荒地老,无人敢去奢求。
  可,至于此境,却已无法回头。

  表里难一

  新人临门后的第一天,司徒府上下依旧张灯结彩。
  日光渐盛,照进空阔亮堂的大厅之内。
  “姐姐,请喝茶。”二夫人江宛心亲手泡好茶茗,躬身端到方若慈面前,一脸恭敬可人,仿若无害。
  她眉目浅浅,微微颔首,倾身接过茶水,稍辍一口,动作却有几分迟缓。
  抬首间,江宛心的芙蓉面上笑容灿烂,如是绝色倾城的女人,让她不由敛然低首,却又错于此时的位置无着,她只能对她淡然一笑,以示安和。
  “以后,宛心定会尽心侍奉相公和姐姐。”江宛心又是一频身,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对洞房花烛夜,新郎别去的怨尤。
  她心下恍惚,自觉亏疚,昨夜,该是江宛心与他的洞房之夜,可她却将他留在了自己的房中……
  今晨初时,她与他伴着鸡鸣而醒。
  她被他紧锁在怀里,她的双臂圈拥住他的腰身,肢体纠缠,彼此的衣衫早已不知何去,都未着存缕,迷蒙的相顾片刻,忆及昨夜的癫狂肆情,她心有忐忑尴尬,眉眼久久不曾抬望,当她终于稍稍鼓了勇气抬头相望时,却看见了他的一脸恼然。
  不知从何而来郁闷委屈,让她推开了他……
  却见他脸上的阴恼越烈,神色沉暗,他又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声音低沉,指责的意味凛冽,“你后悔了!”
  她眉心蹙拢,却是对他确然摇头,他一怔,面色稍缓,却又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瞪视住她。
  她眸下定明,伸出一指,指向他的胸膛。
  后悔的,是你。
  司徒宇怔忡片刻,随即会意,神色蓦地一沉,“我恼的就是我不后悔。”纵使想要克制冰冷,他的语气里却终是难掩激凛。
  只是,语落,对望久久,她与他皆不由低首,眉头紧皱。
  除了,交叠的双手,并没有松开。
  ……
  “你们以后好好相处便是。”司徒宇似是顾自的喝着茶,视线的余光却在她与江宛心之间游移,宛心玲珑慧致,对她恭敬有加,这让他心中有了些许的踏实,可他昨晚的作为毕竟是对宛心的伤害,宛心纵使再怎善解人意,也该是会伤怀难过一番,既是娶了宛心,他知道,自己该尽到丈夫应有的责任,可眼下,他心予念想的却只有方若慈一人。
  她神色看似淡然,却又隐约透着不安,那令他心有余悸,惶惶难平。
  江宛心颔首称是,对她,是一番亲昵的姿态,对他,也似是毫无半分埋怨,又将他们的杯中水一一满上,宛然一个婉媚的可人儿,任谁都说不出半个差字。
  阳光洒落,满室尽亮,只是人心,却不能被一眼看的通透,表里难一,此时面相的明净之心,不知掩藏了多少阴鸷恨意……
  *
  月凉如水,空气中缭绕着寒意。
  梅园中的几品梅花,却在此时,稍稍的渗出沁意。
  一绝色美人立于梅园角落,眺望西南方的那一簇昏然灯火,心下冷凉愈深,眸色阴沉。
  她看见那人终是没有踏进梅园,而是如昨夜般绕去了那个女人的卧房。
  ……
  他变了。
  她不知他如何被那个哑巴蛊惑的如此之深,却已然认清,他对那个哑巴,比对她来得上心入情。
  那个女人姿容平淡,毫无才色,甚至是个哑巴,全然不及她一毫……
  她心中的不甘酸妒如同燎原星火渐渐熊燃,越烧越炽,恨不能将原处卧厢付之一炬。
  表哥,你是我的,司徒家的少夫人,也迟早是我!
  她对自己说的字字明晰决切,嘴角浮起一丝鸷沉阴郁的笑意,片刻,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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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深浓,冬寒缓至。
  清晨起床,变成一件愈发艰难的事情。
  光线朦胧,薄晕的微明萦绕开来,帐暖情浓,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一只手被她枕着,另一只手环搂着她的腰,交叠的体温有相互依偎的痕迹。
  他先她睁开眼睛,半睡半醒的晨意,渐渐因怀中人而清明。
  长睫翩然,随着淡定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睡容静好。
  她肤白细腻,宛若莹白的珍珠,总是让人难以释手,黑发顺滑,亮泽柔软,他俯首贴近,又闻见那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
  她在他越发灼热的鼻息中缓缓醒转过来,眸光迷蒙,无辜可爱。
  “醒了。”他轻道,语气里带着宠溺,像是怕惊扰了她。
  她面色泛红,敛下眉眼。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的笑,不规矩的手轻探入她的衫内,她一怔,随即羞恼不已的制住他的动作,脸色越发红艳,杏眼圆瞠。
  “好好好,我不乱来。”司徒宇用指轻刮她的鼻尖,却是有些不甘心的没有将手撤出来,将她拥拦入怀,“那你允我抱会。”
  闻言,她轻弱一叹,却不再挣扎,知这是他的边线,若不依,他定是会强意索欢,而昨夜彼此已然太过荒唐……
  她咬下唇,闭目敛神,不允自己再有丝毫绮思。
  他神下温柔,将她搂的更紧。
  锦被之外,是泛寒的气流,她被他暖热的胸膛熨帖着,却只感到一番煨烫的暖意。
  她睁开双目,不由得轻轻回抱住他,心下却陡然升起一丝感伤,寂寥凄凄。
  如果,永远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只是,两个人相拥的宁静。
  ……
  这是第五个清晨。
  他新娶别人,却每日在她屋内醒来的第五个清晨。
  每夜,她等他的出现,却又想着,他不该来,她不能再留他。
  可是,只要他的影子在薄脆的纸窗上映现,她便迫不及待的去开了门。
  片刻的相顾无言,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难耐的渴求,他拥抱她,她回应他……
  仿佛,只能借由身体的纠缠来确定彼此的存在,销魂缠绵后心中难掩疚凉,却怎样都不想松开怀抱。
  他们都知道,这么做,是对另一个人的伤害。
  每每,江宛心以一脸无害,甚至毫无介意的笑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总能更深的揪起他们心中难抑的愧疚。
  她望着他的脸色,她知道,那里面终是有牵挂。
  他私下命人为江宛心送去不少上好的首饰绸缎,可是,物质的荣华是否就真能弥补心伤和痛楚呢?
  江宛心对她恭敬有加,凡是以她为尊,可是,就真的对她不怨不恨么?
  而她,到底又能把他留在身边多久?
  她仰眸凝望他,他俯首,亲吻她的额头,目光添了些许复杂隐忧,半晌,只道,“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他的语气,听似淡定,却又夹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疚意,她敛下眉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握住她,不再说什么。
  娘,若慈做不到——把心守好。
  任是害怕伤害,却不愿放下他给的温暖和安抚。
  他们总是后知后觉,因为固执倔强而对峙,却又因孤独情动而相守,仿佛,只有对方才能给对方真实的温暖……
  心中幽叹,晨光已盛,她不舍却终是从他怀中撤身,片刻,他也跟着起身坐起。
  太多时候,贪恋,却不能就此停留。
  ……
  穿衣洗漱后,他与她相携入了饭厅,下人已将早点备好,桌上满满齐齐的放着碗筷和早点,刚坐定,司徒晴便踏进屋来,见他两人一起,困顿的乏意大去,欢欢喜喜的坐在位上,拿起糕饼就吃。
  方若慈却上前按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嘟着嘴,软声道,“嫂嫂……”
  “没关系,让她吃吧。”司徒宇在一旁道,却是对她点了点头,他知道,她是为了等宛心,觉得若然开始,不合礼数,她就是如此,别人敬她一尺,她便会加倍相待,在这种小细节上也不会疏忽。
  她颔首敛眉。
  司徒晴嘴角微扬,继续吃着糕饼,她就是知表姐没来,才要吃。
  司徒宇笑笑,随即自己也端起粥来,这次,她却是一脸认真的再次摇了摇头。
  他不置可否的一叹,又放下了碗。
  只是,过了半晌,饭已凉些许,江宛心才来到饭厅。
  “表姐,你怎么这才来,哥哥嫂嫂都等着你,饭都凉了。”江宛心一入门,司徒晴便扬声出口,带着些许质问的意思。
  江宛心一脸措然,面色有些苍白,“我……”。
  却见江宛心只说了一字,便若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宛心!”司徒宇一鄂,立刻伸手扶起昏到在地的江宛心。
  她鄂然,心下惊悸,隐发不安。

  无声站立

  “二夫人只是受了寒,体虚阴盛,加之近日寒潮愈凛,身子经不住,才致昏厥,老夫这就开副驱寒煨体的方子,按时服用,好生调养,也就无碍了。”语落,一把白须虬髯的老医收了把脉的指触,伏案写了药方,递交于司徒宇手中,又继续道,“二夫人虽身无大碍,但胸中郁气颇重,那只怕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闻言,司徒宇眉头一蹙,微微颔首,然后躬身示谢,命下人随大夫去抓药。
  不一会儿,屋内人已渐去,方才的混乱忙碌跟着寂然停息下来,但床榻之上的江宛心却尚未醒转。
  隔着漆木圆桌,他与她对望一眼,彼此的脸上带了相似的复杂神色,眉目间的隐忧疚然也再无法遮掩。
  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说者只如实相禀,却是字字若刺,且不偏不倚的扎在听者心上敏感一处,引发暗痛,涩然难抑。
  蓦地,一直在江宛心身边伺着的丫鬟,走到他们面前,跪倒在地,哽咽着对他们说,“少爷,夫人,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家小姐……不,可怜可怜二夫人吧!”
  他与她皆是一阵怔忡,片刻,司徒宇凛声道,“你什么意思!”
  丫鬟一阵抽噎,嗫嚅道,“二夫人……是因为夜里在门外等少爷,才会受寒的。”
  “什么?”他讶然扬声,眉宇间的纠结却是越发深蹙。
  “二夫人夜夜都等到三更天,怎么劝都不听,她说……说只要能看少爷一眼,也就足够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没有在梅园出现过。
  她在心里,无声地接了下句。
  江宛心,没有等到过他。
  因为,他去了她房里,每夜都和她在一起。
  她望向他,他却像无法去触碰她的目光一般,别过了视线。
  她看着他低下头,走到床前,凝视着江宛心苍白的睡颜,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轻缓又沉重,听来,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背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往日挺拔的身姿,此刻却像是耸落下来,犹发落寞。
  她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心中泛着难抑的揪疼酸楚,却不知到底是为谁,但她想靠近他,伤害是他们两个人造成的,她愿意,也想要和他一起面对。
  只是,她尚未近一步,却听见他背身说了一句,“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在这守着。”
  丫鬟起身,望了她一眼,如是低首离去。
  阳光落落照进屋内,缓淡了晨寒,却驱不走心下忽然泛冒的寒意。
  她敛下眉眼,终是默默地走出房门,最后一眼望去时,他已坐到了床畔,似是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即便带了病色却依然美丽妩媚的睡容……
  她,为他们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屋内种种,却是再不愿知晓,不想看见。
  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当她亲耳听见丫鬟开口所说的关于江宛心的一字一句时,她才真的意识到:他还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无论如何,江宛心,也已是他的妻妾,身心都念予在自家夫君身上,一番期盼和苦等。
  那样等一个人的滋味,有多么孤单和绝望,她懂的比谁都深。
  卫离开的那三年,纵使深信着他的负心辜负,可她心里却依旧深深牵挂,抱着几乎毫不存在的希望度日如年的等他回来……
  而江宛心对司徒宇的等待,……
  她无意伤害,却身不由己。
  自私一词,何其容易,又何其难。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在前,却因她的出现而覆灭,事到如今,他与她,皆是罪过。
  可是,仅见他对江宛心面露心怜的之色,她便觉如此酸涩,男子三妻四妾,明明只是常事,可为何,这般让人难以忍受。
  ……
  “表哥,别离开我。”
  忽地,屋内传来一声略带凄迫的呼喊,让她定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你睡吧,我不走。”那人的声音,随之而来。
  “表哥,是不是……你的心里再也没有宛心的立锥之地了。”哭泣的声音传来,带了楚然的哽咽。
  片刻,她听见他说,“没有,我没忘了你。”
  她一凛,心像是被什么一把抓住,然后越攥越紧。
  “我从没奢望能与姐姐平起平座,只求……只求表哥能偶尔来看我一眼,也就知足了。”
  她知道自己该走,可是,脚下却想生根,铅一般的沉重,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僵直了身子,任不安的虫爬嗜全身。
  “宛心……你先休息吧,我会常来看你。”那人的声音低低的,却听得出不是敷衍。
  “表哥,宛心从小最大的祈愿就是能做你的妻子,与你白头到老,为司徒家开枝散叶,可是,为何……表哥连碰都不愿碰我?”
  屋内,久久静默之后,是一句“别哭,是表哥不对。”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却依旧能听见那人话里的温柔。
  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心被攥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疼,纵使脚下铅般重,也终是阻不了她离开的步伐。
  不管他会再说什么,她都再也不想听下去。
  *
  江宛心倚靠在他身上,无辜的表情似是柔弱,又带着无邪,如泣如诉的对他说着心中的点点委屈。
  他不能不为所动,于是尽量安抚她,温声轻语,给她想要的安慰,脑海中,却恍惚出没着,另一个人的无声和静默。
  她受了委屈时,却好像从来都不示弱,不会向他乞求抚慰,可一双倔强的眼睛里却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宛心的泪水和委屈,让他心疚,可是她的泪水和委屈,却会让他心疼。
  除了她,他的确不想碰任何女人,即便,是宛心。
  甚至,子嗣,他也只愿,是她所出。
  因为,感受过身心相依,灵肉共舞的缠绵激情之后,他知道,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女子能给他如此深刻的快慰和欲暖。
  那种彼此属于的感知,深深萦绕着他,让他流连索取,难以释怀,而他更是明白,如果他真要了宛心,她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他不愿再去伤她,被她冷视和漠然,对他而言,太过无法忍受。
  即使,他知道她心里也许还有别人,……
  黑眸凛然,眉下不由一紧。
  他起身,轻轻将江宛心扶躺下来,“大夫说,你要好生调养,你先休息吧,以后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他终是有了推脱之辞,纵使有些残忍。
  江宛心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楚楚可怜乞声道,“表哥,你别走。”
  他目泛犹豫,却还是顿了脚步,“好,我看着你睡。”
  半晌,他望着江宛心缓然闭目入睡,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却带了一丝模糊的笑意,像是有了些许的心安。
  可,他皱紧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缓,视线别走,落到屋内一簇阳光照进的地方,那处她方才曾无声站立的地方……

  一日之久

  日出日落,当终于迎来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一天过得如此之久。
  将近整整一昼的光景,他都留在梅园。
  她备好了午膳,等了许久,却是他命下人来告之:将饭食拿去二夫人房中。
  晚餐时,亦是如此。
  ……
  他留在江宛心身边,未曾离步。
  ……
  皆是应该的。
  她想,她明白。
  只是,记忆里不知怎么,就涌来了自己那段生病染寒的日子,他也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她的病症让她在低烧和盗汗中反复,伴着炎热的暑气,醒来睡去,混沌无着,梦里梦外,迷蒙一片。
  可是,每每醒转,定睛望去,总能看见他在身边,他蹙紧的浓眉会现出稍缓的痕迹,但脸上的关切和不安却是依旧一览无余。
  他温声细语地问她有没有好些,却又掩不住言语里的焦急,端茶伺药,全然没了脾气。
  她觉得药苦,他就备了酸甜的梅子和蜂蜜茶,笨拙又悉心的像哄稚童一般,劝她喝药,满脸讨好,那时的他,一点都不像司徒宇。
  第一次喂她吃药时,是他亲自将药汁渡到她口中,纵使他也尝到药中苦涩,可是她却听见他说: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
  而现在的他,会不会也以同样的方式喂那个女子吃药,会不会也说着相同的甜言蜜语。
  毕竟,江宛心亦是他的妻。
  ……
  她不敢再想,可那种漫天的不安思绪,却又能轻易的把她吞噬。
  她觉得害怕,明明也不过一日,但跟他之间的某种支撑却仿佛在一寸寸地被抽丝断线,然后在可预见的以后里支离破碎的再也拼不回去。
  一次又一次,他的任性和伤害,让她心伤不已,可她还是心不由己的想要原谅,但这次,却好像不同。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伤害她,但他为难。
  ……
  夕阳的余晖在无声中褪去,黑夜缓至,当她再敛回心神的时候,屋内早已一片黢黑。
  她起身,点了蜡烛,门畔却在这时,传来了声响。
  心一颤,莫名地,她知是他。
  纸窗上,他的影子跃然。
  她走到门前,没有为他开门,而是背过身,抵住了门。
  “若慈,是我。”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突然让她想念他英俊的脸庞,但她却只是闭上眼睛没有转过身。
  “给我开门,我知道你难受,你听我解释,好吗。”他的声音略带急迫,又夹杂着几不可识的隐约疲倦。
  “我和宛心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想给她一些安慰……我是为了我们!”见她久不开门,他心中添了气恼,更多的却是焦迫和不安。
  良久。
  房中,却依旧没有动静,她依旧抵着门,没有丝毫要为她开门的迹象。
  “你别这么偏执行吗?!即便我真与宛心如何,那又怎样!她也是入了司徒家的门了!”他知道她是铁了心的不为他开门,他恼然不已,甚至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却又抹不开面子将话收回,只能在门前站着僵持,半晌之后,却终是拂袖离去。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背抵着门窗,一点点滑落下来。
  她不能怎样,即便他与江宛心如何,她都不能怎样。
  如他所言,他的宛心表妹也已是司徒家的人。
  她难过心酸,却不是在与他斗气。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他也是江宛心的丈夫。
  如果有一天,江宛心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时的他,会不会恨她,怨她的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为了我们。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会再是我们了呢……
  她喉中一哽,和心一样,像被什么硬生生卡主,堵得生疼。
  她缓缓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开了门,走出卧房。
  夜空中,星光灿烂,明睿璀璨,只是,一眼望去,不见月亮。
  四周弥漫着越发湿冷的寒气,让她瑟缩着抱住了双臂,秋意早已所剩无几了,冬天越来越近。
  丫鬟说,江宛心夜夜都在梅园中等他。
  是否,感觉到的也是这般的寒冷。
  那,今夜,她会觉得温暖吧。
  ……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找别的女人吗?”方才远去的声音,却在这时在她耳边响起,惊落了她忍抑了许久的泪水。
  她转身,然后,看到他。
  他总是这样的出现,总是在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
  “我就知道你会哭!”他恶狠狠地说,却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动作笨拙却轻柔至极,宛若擦拭着某种还不习惯拥有的珍宝。
  “有时候你真让我生恨!”他还在抱怨,似是狠拧,又心疼无奈。
  她扯着嘴角,苦涩的笑了。
  对我而言,你何尝,不也是如此。
  想恨,却恨不起来。
  ……
  他拧着眉,黑瞳里尚有恼怒,却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随即发觉她身上的衣衫单薄,体温冰冷,破口道,“天这么凉,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你多大的人了,三岁稚童都懂得天冷添衣!”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埋怨和心跳,不知为何,身心的寒意消陨,轻逝。
  他将她箍的更紧,不再说什么,她柔顺下来的样子让他一天的压抑,莫名地无声释放出来。
  星光依旧,但一弯新月悄悄地悬在了云端。
  “我对不起宛心,但我更不想对不起你。”他说,语吻落然却带着坚定。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头。
  “你相信我,若慈。”他看着她,目光炯炯而深沉,恍若再无虚假。
  她微微阖上双眼,轻轻地,轻轻地,点了头。
  *
  梅园。
  西厢之内,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了丫鬟如意脸上。
  “小……小姐,我都……照您的吩咐做了呀!”如意捂着脸,一脸惊措和委屈,怯怯地望着眼前越来越冷鸷阴沉的小姐。
  她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以往小姐更多的只是爱慕虚荣,如今,却心机重重,扯谎装病,与大夫人争宠。
  “如果你戏演得足够好,表哥怎么还是没留下?!”又是一个巴掌扇下,江宛心精致的眉目因横怒的表情而扭曲着,她百般设法缠了司徒宇一天,却不曾想晚上他还是要回到方若慈身边,让她费心装病做戏的结果付之一炬。
  表哥,别让我也恨你。
  ……
  如意看着她狠怒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怵。

  狐裘相赠

  阴郁的小雨淅沥地下了几天后,终于有了晴缓的迹象,但入冬的脚步却是越发的近了。
  室内通明,却泛着清凛的寒意。
  红木圆桌上,堆满了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布料,齐备的针线,……做绣活能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
  “嫂嫂,我想绣团莲花的式样,你说可好?”司徒晴忽闪着明媚的双眸望向她,神情认真,却又带了一丝羞涩。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着问小丫头,绣了荷包想赠何人?
  小丫头脸上一红,娇嗔道,“嫂嫂……你知道的啦。”
  嘴角轻扬,她伸出手,轻轻地把小丫头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晴儿,也是大姑娘了呢。
  莲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浑然天成,与那人的洒脱俊逸的气宇,倒真的是有些相得益彰。
  女儿家的心事,她从上次晴儿为陆少卿备宴时已看出了七八分,前些天陆少卿因司徒宇新娶来喝喜酒,然后在晴儿的软磨硬泡下待至今日。小丫头原本因这门亲事气闷了许久,但是陆少卿的到来,却让她的内心是无比欣喜的。
  鉴于上次陆少卿夜半而别,这回晴儿可是将他看得紧,日日都要央着陆少卿相随在京城到处游玩,可是,她总觉着那样一个人,习惯了自由自在,纵情江湖,如今滞留在司徒府中这么些日子,许是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但司徒宇与晴儿只因此而高兴,巴不得陆少卿呆得越久越好,见他们喜悦,她也是舒心,但她却不曾过多关切那个人,除了因为陆少卿与晴儿整日在外游玩,呆在府中的时间不多,彼此能撞见的机会有限以外,那夜之后,她心中对此人产生一份不明的尴尬和迟疑,也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免与陆少卿接触。
  更何况,司徒宇新娶后的种种,总轻易地就能让她担忧心瘁,对其他的许多人和事,无暇敛顾。二夫人的病情渐渐地有了好转,而司徒宇与其相守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但他每夜还是会回到她身边,可是,他的眉目间的疲态却是越发深浓,难掩沉重……
  ……
  她敛回心神,望着晴儿仔细挑画图样的表情,秀美稍稍地舒缓开来。
  偶尔得空,晴儿拉着她聊天,也几乎全是关于陆少卿的内容,口中所念,心中所想,都是她的“陆大哥”。
  情窦初开。
  此时的晴儿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只有美好。
  只是,那个人也有相同的心意么。
  她想告诉晴儿,两个人只有心心相印,才会有真正的月下姻缘,如果把情用错了对象,就会一不小心遍体鳞伤。
  但,她却终是带着温煦的微笑望着这个贴心聪明的女孩为倾慕之人缝制心意,那一针一线,都是细密的青涩初恋,让人不舍提醒。
  ……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皆是惊扰了她与晴儿的心神。
  晴儿一颦眉,被针扎了下指,随即带了些恼然的望向门畔。
  她站起身去开门,见到来者,一怔。
  江宛心手捧着一包裹,明眸染笑的站在她面前,似是恭谦的一频身,启口唤她,“姐姐”。
  她颔首,淡淡一笑,然后示意请她入门。
  江宛心进了房,见司徒晴也是在此,秀眉不着痕迹的一蹙,却是满脸笑意的盈身过去,“原来晴儿也在这。”
  司徒晴只是瞥了江宛心一眼,喊了一声“表姐”,就又顾自的拿起针活,做起绣工来,爱答不理的漠然态度清晰可闻。
  江宛心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着情状便止住了口,转首望向方若慈道,“姐姐,这天冷了,我给你拿来了一件狐裘披肩,你看喜不喜欢?”江宛心随即打开手中的包袱,将一方通体雪白的毛皮狐裘递到她面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她先是一鄂,便又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推拒的动作轻缓却坚持。
  “宛心这段日子生病,多亏姐姐和相公的照料才得痊愈,宛心初嫁司徒家,能得如此相待,一直感铭在心。听闻姐姐也是害凉,特是想为姐姐做些什么,姐姐不收此物,莫不是嫌弃宛心……”江宛心说着说着,便看出眼底泛了湿意,梨花带雨的样子,如是美丽,但又让她觉着说不出的别扭。
  “表姐,嫂嫂不缺这东西,哥哥不知送了嫂嫂多少呢。”一旁的司徒晴放下手中的针线,似是有意无意的说道。
  闻言,江宛心怯怯地低首抿唇,“是么……”,宛若有些委屈。
  她眉心微拢,对司徒晴摇了摇头,然后微微笑着接过了江宛心手中的狐裘披肩,点头接受示谢。
  江宛心旋即绽颜一笑,明眸善睐,娇媚无双,恍如无邪。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舍不得吧……
  她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有,心里却是五味交杂着,江宛心入门后,对她确实恭敬礼和,交谈中也带着亲昵,仿若毫无芥蒂。
  可是,她却无法那么坦然的面对这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女子,许是心胸狭窄,抑或小心翼翼,她也厌倦自己的敏感,却无法忽视那份不安,女人之间只要牵扯到同一个男子,总是百转千回,心事流离。
  司徒晴小脸一耷,一面厌恶江宛心的作态,一面又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让嫂嫂为难,于是只能闷哼一声,继续拿起针线比照图像绣荷包,不再理会。
  江宛心却倒也是看似无碍,自知理趣,对她道,“既是姐姐和晴儿还有绣活,我这就不叨扰了,天凉了,姐姐以后要多注重身子。”说罢,对她便又是一频身,兀自告退。
  她微笑颔首,将江宛心送至门口。
  江宛心驻足,巧笑软声道,“姐姐留步吧。”
  她扯下嘴角,不再相送,望着江宛心娉婷远去的身影,眸色却是不由黯然。
  半晌,司徒晴见她回到房内,放下手中绣活,嘟着小嘴道,“又不知她安了什么心。”
  *
  闻言,方若慈转身望着司徒晴摇了摇头。
  “嫂嫂,晴儿不会莫名其妙的讨厌一个人,可是表姐从小就让我觉得不舒服,看似靓丽温婉,却是虚伪极了,就会在哥面前装着一副她大家闺秀的样子,着实令人反感。”司徒晴向来是如此,爱憎分明,喜形于色,虽然有时任性些,但却是机灵可爱,难得的真性情。而她对江宛心的反感,已是从小即成,溢于言表。
  她知信晴儿的话,但也明白晴儿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孩子天性敏感纯真,即使可信,却也带了不容置辩的孩子气。
  她微微叹息,除了日久见人心,一切都是不能作数的。
  桌上那件雪白的狐裘,柔软细致,一眼就能看出是极为珍稀贵气,这番相赠,她该铭感,还是不安……
  “但是嫂嫂,你也放宽心,哥的心在你这里。”司徒晴看出她眉目间的游移隐忧,出声安慰。
  她抿唇,扯了扯嘴角,然后拿起晴儿刚起了针的绣样,指点晴儿如何绣出合适的纹路。
  小丫头看的仔细,用心学着。
  ……
  她们姑嫂的情意,遂是在如许的时光中愈渐弥深。
  她想,有晴儿这样一个小姑,有时亦是足够,只是,他的心,真的能留住么……
  ……
  日暮黄昏时,司徒宇回府,稍事休息,便又去了梅园。
  过府后,先去探望江宛心,已是这段时日来他渐有的习惯,但在他心里,那却是一个难言的权衡之策。
  “相公!”江宛心起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灿然的笑容,盈盈上前。
  “今天身子如何?”司徒宇启口询问,见她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倒也觉安心。
  “已是无碍了。”江宛心柔声道,身子轻轻地贴敷上他。
  他眉头一蹙,随即不着痕迹的退身一步,却是柔声道,“你才病愈,再好生调养调养。”
  “是,宛心明白了。”江宛心脸上带了尴尬和失落,低眉敛首。
  他心中也是有些疚然,他也不知为何连简单的与她身体接触都觉不适,见江宛心脸上有了些许委屈,他安抚的轻握住江宛心的手,“天凉了,你平常也记得多添件衣服,前两天命人送你的狐裘,你多披着,御寒添暖。”
  闻言,江宛心似是面露难色,抿唇低思,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心中却是大喜,不用她说,他就已牵出了话由。
  “那件狐裘如何?”
  “我……将狐裘赠给了姐姐,相公不是说,姐姐也是体寒怕冷么,我就自作主张……”江宛心声音低低地,如同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煞是惹人怜。
  司徒宇扬起嘴角,“你能有这番心思对若慈,我自是高兴,你没做错什么。”
  “表哥这么说,宛心就放心了,只是,只是……”江宛心嗫嚅着,却像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司徒宇脸色稍沉,“只是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晴儿说相公已送了许多给姐姐,宛心在想是不是我做的有点多余,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江宛心稍稍抬首望他的表情,见他的神色越发沉了下来,果然,……
  于是,她继续道,“姐姐她……”
  “若慈便是如此,喜欢素淡,以往我送过不少华丽金贵的东西给她,她也是一笑而过,”司徒宇一顿,神情稍缓,他的若慈是个心性清淡的女子,不慕荣华,“但见你能送她礼物,必定也是高兴的,你别妄自揣测。”他话中的意味明显是在护着方若慈,甚至有对她的警示。
  她原本借此欲在司徒宇面前,既讨得一个善良贴心,又能旁敲侧击的暗示方若慈对她冷待漠然,气量妒小,却不曾想司徒宇却是在一心袒护方若慈,她尚未说得两句,司徒宇便硬生生将她下边的话堵了回去,想来司徒宇方才的脸色愈沉,并不是因方若慈……
  思及此,江宛心又换上巧笑,诚声道,“相公说的是,是宛心多心了,姐姐确是个善解人意,温婉大方的佳人。”
  司徒宇默默一笑,对江宛心道,“你能如此看待若慈,将裘衣相赠,也让我很是宽慰,你们姐妹关系融洽,是我的福气”。但他话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有一丝敷衍之意。
  若慈善解人意,心如明镜,别人予她一分好,她便会予人七分,待人接物,处事为善,宛心能将狐裘赠她,她必定也是会存了感念之心的。宛心的善意和好心,他也定会领受,却不愿任何一人顾自对她有丝毫的臆断。
  只不过,这番“妻妾融洽”的局面,总是莫名的让他隐感不安,自己整日在两个女人身边周旋,也是越觉疲惫,尤其,是面对方若慈时,纵使从她的举止行为中都无丝毫的埋怨,可眉目间那一抹隐现的伤落,却总能轻易地被他捕捉,情疚皆起,心下一阵紧缩。
  而面对宛心,虽多半只是虚与委蛇,心存亏欠,却并不觉心累,但这也让他越发意识到,对宛心的那段情终是已逝无痕,心已离她越来越远。
  ……
  天色渐深,他心中期待着黑夜。
  江宛心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星星两两的听着,有一搭无一搭的相应几句。让他回府后便来梅园,是若慈的提议,他也应允做到了,这番做法是算是对宛心的些许补偿,可他心中却是明白,自己回来,最想见的人到底是谁,……
  不一会儿,丫鬟便来告知晚膳已备妥。
  他立马来了精神,迫不及待的便要去用餐。江宛心在一旁喝着,说也觉着饿了,如是两人一起去至饭厅。
  见着方若慈,司徒宇眸中陡然现出异样神采和炽亮,方若慈也是温柔的瞧着他,旋即似是有些羞赧的敛首低眉。
  二人间这番无声的眼神交汇,恍若透着种种千丝万缕的情韵,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江宛心,却是气闷异常,酸涩难抑。
  眸中无声无息的一番沉暗,她恨着司徒宇的负情,自嫁入司徒家之后,司徒宇对她表面荣恩关怀,但心中却是为了方若慈和对她的那一点歉疚,才会如此。可她更恨方若慈,她相信如果这个女人不曾出现,鸠占鹊巢,她又怎会落至如此的地步。
  看来一点一滴的去瓦解方若慈在表哥心目中的地位,不但拖沓危险,更易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想真正让方若慈难以翻身,她要找的,得是死穴……
  *
  夜深人静,幽谧的卧房中,缭绕着缱绻的气晕。
  她被他单手揽在怀中,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
  夜晚时,他们可以属于对方,有时激情缠绵,有时却只是如此简单缱绻相依,他在她耳边说些话,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被她轻轻握住的手,却传来静默的温情。
  “那件狐裘,你不用觉得不安,我以你的名义让下人又去拿了一些上好的绸缎给宛心。”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她感触到他温热的鼻息,闻言,却是眉心微拢,心中一沉。
  她知道,他是在为她着想,只是,却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江宛心此举,多半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吧。
  她知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却又无法不去那么想,上午狐裘刚送,下午他一回来便知道了……
  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她幽幽一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须臾,是一片泛冷的静寂。
  “对了,师兄邀我们出去游玩,说是郊外有一处奇异的深山枫叶,还红的正美。”他适时的转换语题,宛心的确是他们之间不能避之不谈、不想的“禁忌”,但他也不想过多的停留在那件狐裘上,毁了这样一个相依相守的夜晚。
  “我应了他,后天我们一起随他去,可好?”他攥了攥她的手,半晌,她轻轻回握住他,他知道这是她应允的表示。
  他又将她搂的更紧些,思绪婉转……
  他也并非全是为了应约和心血来潮。
  在内心深处,他渴望全然的占有她,甚至将她禁锢在他的世界里,也一心护着她,不愿让她接触外界种种,为她提供一处几乎接近封闭的安心之所。但,他又不想把她当成一只丝雀,只是豢养,不能飞翔,连偶尔带她出去放风的时候也没有,他也渴望着能够与她携手踏遍山水,阅历景致奇葩,将世间风景一一看透,直到白头……
  “只要有我在,去哪你都不用怕。”他出声保证,她听着他胸腔中有力而温暖的心跳声,不由自主地,信了他。

  深山枫林

  枫红如火,橙光潋滟,一眼望去,宛若一片烂漫的红色海洋,空如明净,蓝澈高远,海天相接处,掩映在重重波澜之中,令人歆慕神往。
  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她在心中幽幽感叹,世间原来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她生命中所遇到过的美景有限,很多时候,都只能浑然不知的擦肩而过。
  自小养在深闺,种种缘由使她极少出门,鲜少能有机会出来游玩,更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宛若仙境的深山枫林。
  蓦地忆起,前些日子,她曾到过的郊外花田。那也是她为数不多所见过的迷人景致,她想,云蒸霞蔚时,那里定是一片潋滟花海,馨香四溢。只是,每每思及,内心却免不了一番伤怀……
  马车行至半山腰,便无法再继续前驶,于是,一行人下了车徒步向山顶跋涉。
  司徒晴走在最前,一脸的新奇和欢悦,身边的每棵树,每株草,甚至每片枫叶,都让她兴奋极。而回首望去,就能看见她爱慕的陆大哥,她的兄长,还有她的嫂嫂,这三个世上她最至亲至爱的人。
  陆少卿一袭月牙白衣,衬得气质凛然,他随在司徒晴身后,静静地看顾,只是偶尔却会不自主的回头相望。
  ……
  “冷么?”一声带着宠溺轻问在耳边响起,她侧首,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深山之中,的确有些寒气弥漫,可并不凛冽,加之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暖融,心境也是怡然,带着游山玩水的兴致,只觉胸臆轻快,暖然舒心。
  可是,司徒宇倒像是未能全然宽心,将她身上的披肩又系紧了一下,然后才攥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眼看已经要入冬了,这深山里却还有如此枫红似火的景致,着实令人惊叹。师兄是怎么发现此处的?”司徒宇扬声笑问。
  “两年前的初冬,我恰逢游历至此。”陆少卿放慢步履,遂与他们比肩而行,视线的余光停落在她闻言了然的神情上,心下却是一番紧缩。
  “原来如此,”司徒宇一顿,温柔地望她一眼,续言,“我真该感谢师兄,此行是我们夫妇第一次出门游山,便见得如此好景。”
  陆少卿若叹若笑,“师弟说笑了,其实能与相守之人携游,尽览山水,才是人生之幸。”一个人行走,有时遇见的风景再美,却发现身边无人可享,行走的尽头,亦只是孤独。
  她因陆少卿有意无意的视线而敛首,却对他的话,隐了几分感触。
  “师兄说的是。”司徒宇轻道,更紧的握住她的手。
  她抬眸望他,四目相接,身边人眼底的温情和深情,让她心中一阵温热,脸上也跟着有些发烫。
  陆少卿眸色微沉,眉宇稍蹙,却又随即释缓,启口道,“这山顶还有一方庙宇,我已打点好了,今晚我们可以借宿一夜。”
  漫山枫叶,火红璀璨,山中却幽远而宁静。
  身边,有人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这一刻,仿若身处幻境,忘却了世俗纠缠,唯有此刻的执子之手,成了真切。
  她回握住他的手,多想永远都不放开。
  只是,天长地久有时尽吧。
  *
  山路崎岖,边走边赏,待至山顶时,已近黄昏。
  深山古庙。
  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内里却仍是一派庄重肃穆,令人不由心生虔诚。
  司徒兄妹与陆少卿到禅房前去打点,而她却略带坚持的随庙中僧人先去拜佛。
  庙堂幽静,清风穿梭其中,她顿住脚步,然后进得堂内,燃香之后,持秉而跪,望着观音佛像,闭目久久,俯身叩拜。
  她起身后,双掌合拢,对一旁的白须方丈恭敬颔首礼拜。
  “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今又得见,施主有礼了。”方丈言道,语意里却是曾见过她。
  她摇首,尴尬地笑了笑,面露迷惑,在记忆里仔细寻索,却丝毫找不出关于这位方丈老者的记忆。
  “方丈,别来无恙。”身后声起,她并未转身。
  “阿弥陀佛,陆施主,有礼了。”
  陆少卿进堂,进香拜佛后,转身望她一眼,沉声道,“方丈错认了,这位施主并不是当年人。”
  闻言,她一悸。她与那个人,真的,如此想象么……
  方丈默默端详于她,片刻,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对她道,“施主莫怪,是老衲眼神昏花了。”
  她淡淡一笑,颔首静默,望向陆少卿时,不由一怔。
  他对她微微笑着,眼神中却染上些许凄惶和悲伤,仿若那夜,他突兀的上前拉住她时的伤措目光……
  *
  深山静夜。
  枕边的男人已入深眠,她听着他微起的鼾声和夜晚山中鸟兽的鸣啼,内心沉落,一天下来,也是疲倦,却难以入眠。
  她认床,就像是某种隐疾,每换一张床,她总要适应很久,才能安心适眠。
  蓦地,耳边缓缓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笛声,侧耳聆听久久,却莫名只觉伤感。
  如泣如诉,悠远悲戚,仿若一个人的哭声。
  睡意越发消失殆尽,心下隐了无觉的空落。
  她轻轻地为身边人盖回半落的被子,望着他略带稚气的睡颜,微微浮起了嘴角,须臾,她起身下床,披了绒衣,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走出禅房。
  笛声起落婉转,徐然起伏,引人心魂。
  她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脚步轻缓而迟疑。
  山中月色清冷皎然,遍洒倾城,月影横斜,照人孤寂。
  绕过落落的几座禅房,她并未走多远,便寻到了笛声的源头,抬眸望去,只见一白衣人立于檐梁之上,迎着高空明月,秉笛吹奏,被拉的很长的影子,却是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原来,是他……
  她眉心微拢,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午时佛堂,他注视自己时的迷离和恍惚,又带着些许失态和难以隐藏痛错……
  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许是一个深重的位置吧。
  谁的过往能没有故事,谁的心中能没有伤憾,更何况是陆少卿,这样一个潇洒到几乎神秘的男子。
  笛音悠扬却是苍凉呜咽,人在高处,却是不胜寒寂……
  她心中轻叹,转身欲离去。
  “弟妹,请留步。”
  隔远而来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番夜里特别清晰。
  她一怔,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瞬间,在她怔忡之际,陆少卿已飞身而落,来到她面前。
  她低了头,一时有些局促。
  “陆某并非有意扰人清眠。”陆少卿相望与她。
  她稍稍抬眸,摇了摇头。
  他落落一笑,却不无黯然的继续道,“在弟妹面前,陆某总是一再的唐突了。”
  她抿唇敛首,僵僵地扯了嘴角。
  “两年前,我也曾与一个人来过这里。”他眉目间平添了一丝飘忽,恍若蓦然沉陷在回忆之中。
  所以,方丈才错认于她。果真,如此之象么……
  “那人是我至亲至爱的女子”。
  闻言,她一悸,仰首望向他,却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陆少卿侧身,凝望空中明月,眼神中透着落寞伤怀,“她叫芸儿,与弟妹的样貌极为肖似。”第一次见到她,他几乎就以为,芸儿还活着,可是神宇之间,她们是不一样的气韵。
  她不由退却一步,秀眉紧蹙。
  “陆某并无恶意。”陆少卿转过身,眸中是不容忽视地诚挚恳切。
  她微微颔首,她知道,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也许,是我太思念她……”以至于,因一张相似的脸庞而恍惚着,心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莫名的牵挂。
  她目露惑色,他为何这么说,他与那个名叫芸儿的女子,天涯相隔,还是……
  “她已不在了。”他的手在背后紧握成拳,脸上的痛悸令人不忍。
  阴阳相隔么……
  “是我负了她……”他眉目间的阴霾无声扩散,这五个字,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心底深埋的思念和悔恨,忽地决堤而至,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的眼眶竟是微微的泛红了。
  她不知心中交叠着何种情绪,的确因他的情殇生了丝丝怜悯,却也知身为女子,最怕的便是辜负,不论是身不由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的隐瞒……
  片刻,陆少卿深抑一口气,“弟妹,天色已晚,你回房吧,师弟若是醒了,见你不在,定会着慌。”
  她点头频身,犹望他一眼,又缓缓低下,转身而去。
  ……
  她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消失,她终究不是她……
  他转过身,望向拐角处的一抹黑影,“师弟,出来吧。”
  果然,只见司徒宇由暗及明,步步逼近,神色复杂而阴沉,黑瞳冷光寒射,陆少卿涩然笑了笑,这个一直视他为亲兄弟的青年,纵使心性骄傲,对他却都是亲热诚恳,从来都没有以如此的表情面对过他……
  师弟对那女子的情意……
  “要和为兄过过招么?”陆少卿笑问,眸光却是凛冽起来。
  司徒宇气息一措,拳已无声攥紧,“我竟不知师兄还有那样一位故人。”方才他醒来,却不见方若慈,于是起身出门寻找,却不曾想,听到刚刚师兄的一席话。
  陆少卿眉心浮起皱结,但并无言应。
  “但是,若慈是我的妻子。”是他心爱之人,他不允许有人对她有丝毫的觊觎,纵使是他敬爱的师兄也不例外。
  却见陆少卿似是自嘲一笑,正了正神色道,“我知她是你的妻子,更明白她也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师弟无需庸人自扰。”
  “师兄,司徒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但你是我最敬重的人。”久久,司徒宇只说了这一句,却隐着些许警示的意味,他相信师兄的为人,但男人有时比女人来得还要敏感,师兄面对若慈时,视线里的异样他并非无觉,但也未曾深想,方才听到的种种,却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也让他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的愤懑和不安。
  “你我师兄弟之间,以往毫无嫌隙,以后,也不会有。”目光交汇中,有火光,也有真切。片刻,陆少卿一顿,右掌搭落在司徒宇肩头,“我只有一言:女子的心,晶莹也脆弱,伤不得,师弟,切记惜取眼前人。”
  司徒宇的剑眉纠蹙,却终是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他们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她并不知昨夜其后种种,静望着路边红枫,莫名平添一分感伤。
  她身边的丈夫,……
  不远处的男子,……
  还有她心底深藏的那抹孤影……
  一个情字,百转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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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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