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结梦花”
白花瑞香
雪后初晴,阳光温暖而明媚。我回到家乡收集素材,准备写反映农民脱贫奔小康的小说。
平坦笔直的水泥路穿村远去,时有小汽车擦身驶过。路边的农家乐张灯结彩,瓷砖贴面的楼房熠熠生辉,漫山遍野的脐橙园堆绿叠翠。家乡这几年力推精准扶贫,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大变样,让人惊叹。
回到家里,三层楼房在皑皑积雪的烘托下,银光闪烁。屋前空坪里,成片洁白的花儿,正欣欣然张开眼。在家乡,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都有这种洁白的花儿。
这是种普通的花卉,崀山农村随处可见。枝干高约一米,指头粗细,分枝开杈,叶长圆互生。由春入夏而至秋,一点也不打眼。深秋时节,叶落身秃。但是往往在天寒地冻之时,它却突然绽放,成团成簇,洁白如雪,馨香馥郁,家乡人因此称之为“雪花”。它以独特的姿色、香韵,给百花凋零时节带来无限生机,给辛苦经年的农家,奉送“瑞气盈门”“花开富贵”的吉祥和喜庆。
我对家乡的这一雪花情有独钟。它有梅花的不畏严寒,又有菊花的坚贞高洁,更有桂花的馥郁浓烈。它厚道淳朴,生命顽强,而且易栽培、耐贫瘠、发育快、花期长,是农民的“家香”“喜花”,因此深受农家喜爱。
记得小时候,我们将雪花串成环戴在头上,将树皮做成鞭子抽陀螺玩。有一次我得了白喉,没钱买药,眼看不行了,母亲将雪花的鲜叶捣烂取汁喂我,竟然好了。雪花陪伴我长大,就像亲人一般。
我走近雪花。此刻,雪花的枝条打着无数个结,不管大小新旧,一律溜圆。这些圆形的结,一下子把我带回到上世纪六十年代。
五十年前农历正月的一天,母亲拿回一段尺余长、指头粗、两端截断的雪花枝,嘱我插到屋前空坪里。望着枝条截口渗出的奶黄色汁液,我很迟疑:“能活吗?”母亲点点头:“正月正,棒槌落地也生根。”
到了腊月,大雪纷飞。一天,我们一家人吃饭时,一股浓郁的幽香飘进屋来,弥漫在空气中。什么香?我丢下碗跑出去,看见屋外坪地边缘,有三朵洁白的雪花。花枝冻结了,冰棍样晶莹,花朵战栗,窸窣作响。从正月到腊月,不知不觉间,雪花已经成活、长大、怒放。刹那间,我明白了,之所以叫“雪花”,因为它不仅花朵洁白如雪,而且不畏严寒,在冰天雪地里依旧盛开。
母亲走过来,啧啧赞叹,然后将一分枝扭成圆形的结。我不明白母亲在干什么,诧异地睁大眼睛。这时,母亲告诉我,只要将枝条打个结,就会结个好梦,结个好愿,结个好运,结出喜庆,结出美好生活。于是我深信不疑,认定这个结会带来好运。然而,母亲的心愿并没有实现,家里光景依旧惨淡,日子经常半饥半饱。
不过,母亲的心愿在五十年后的今天已经实现。储藏室里,脐橙堆成山。果子包着白色薄膜,俏皮可爱。十几年前,梦想脱贫致富的大哥,带领全家苦战两个冬春,将荒山开成梯田,种上优质脐橙。脐橙渐渐成林,产量逐年增加,但是由于销路不畅,只得忍痛低价出售。增产不增收,累死累活,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后来,政府资助修建储藏室,脐橙的销售期大大延长。当地每年举办的脐橙文化节,也招引外地客商纷至沓来,优质脐橙成了香饽饽,价格不断上涨。2016年,脐橙卖了三十多万元,大哥把低矮斑驳的泥墙老屋拆除,盖了一幢漂亮的小楼,全家人搬进了新房。听大哥说,2017年的果子,至少可卖四十万元,真是让人羡慕。
“结梦花,梦成真!”想到大哥这几年的经历,望着眼前的楼房和屋前的雪花,我的脑海中突然闪出这句话。“结梦花”,一个多么有诗意的名字!我立即上网搜索这个名字,这才发现,原来,雪花是瑞香中的白花瑞香,还有山梦花等别名。长期被忽视的雪花,终于找到归属和名分。我兴奋地招呼大哥过来,要给他和这结出好梦、结出美好生活的花儿拍张照。照片很快拍好。照片里,大哥皱纹密布的脸,仿佛又是一朵绽开的“结梦花”。此时,看着照片的我,瞬间灵感一闪,那篇正在准备之中的小说,主题突然冒了出来。